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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休闲学界的一面精神旗帜:成思危

马惠娣

2015722日)

 

如果说成思危是中国风险投资之父,那么对于中国休闲学界来说,他是一面精神旗帜——在过去二十年间,他与于光远、龚育之等人将这面旗帜高高擎起。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199612月中国软科学首届学术年会的闭幕式上——大会结束后他健步从主席台走下来,在会场的走廊旁我与他聊了起来。首先,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谈到了我这次参加会议的“遭遇”。我说,我是于光远的学生,从1995年起开始跟随他做休闲研究。这次会议我提交了一篇“休闲:人类美丽的精神家园”的文章,组委会安排了我的大会发言。可是我的发言结束后却遭到了很多与会者的“围攻”,说我的研究是资产阶级情调、态度、立场和方法,视而不见9亿中国农民的艰辛生活……我被这些非学术性的讨论一下子“震慑”住了,幸亏大会主持人孔德涌(时任中国软科学研究会秘书长)不断地替我解围。?

听我讲完,他说:我在八十年代曾在美国读书,那个时候我便知道美国的学术界有人做休闲研究,而且这类书还比较多。休闲是人类必将达到的一个历史阶段,与经济发展水平密切相关。我认为你的研究很重要,而且很有学术前景,你应当坚持下去。听过他的话,我顿时“阴霾”扫尽。

这次交往也开启了我与他近20年的师生之情。

转过年来(1997),他在民建中央任职,一次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正在关注巨复杂系统的研究,想借《自然辩证法研究》杂志阅读,当时我任《自然辩证法研究》编辑部主任。我记得先后送杂志合订本以及各种相关书籍有27册。那个时候,他已任民建中央主席,各类国内外活动安排得满满的,可是,还能抽出时间大量阅读,真是令人钦佩。在这个交往过程中,他得知我与他的姐姐成幼殊(著名诗人、外交官)和姐夫陈鲁直(外交家、理论家、《民闲论》的作者)亦是朋友,自然,我们之间也多了一层朋友的关系。

1998年春节过后,我在我的家组织了一个小型聚会,邀集了于光远夫妇、成幼殊夫妇、张中行与梁小鸾等人,他也欣然接受邀请,前来助兴。临走的时候他说,今年我的工作将有所变动,也许更忙了,再有这样的活动或许不能前来,请你们原谅。很快,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得知他担任了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1998年的冬季“西方休闲研究译丛”编委会第一次编辑会议在北京召开,他与于光远、龚育之等编委会成员均莅临会议,他们都各自发表了精辟的演说。他在会上说,从中国目前发展的情势看,翻译这套书十分必要,十分及时,希望大家竭诚努力、认真译好。接着他又说:“新的世纪已经来临,知识经济正向我们逼近,同时将带来两个问题:第一,人们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提高效率的同时,人们也将有更多的闲暇时间,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随着经济全球化、网络化的到来,文化之间的相互融合、相互渗透也会在越来越多的方面体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怎样保持和发扬中华文化优秀的东西,也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中国古代文化有批判地继承,对西方的东西应该有选择地吸收,并从积极的方面推进中华休闲文化的发展,同时大力发展休闲文化产业,从而推动国家的繁荣和社会的进步。”

“西方休闲研究译丛”五本书就是在他与于光远、龚育之等学术前辈的参与、引导、扶助下历时两年顺利完成,出版后获得了学界及各界的好评。事实上,其中蕴含了他的许多心智与心血。

2004年,他也参与了“中国学人休闲研究丛书”的主编工作,当五本书出版后,我将书送往人大常委会他的办公室时,他表达了对于光远开拓这项研究工作的敬佩之情,也鼓励我继续矢志不渝、勤奋耕耘在这片学术圣地上。看到他的办公室仍然处处都是书…...

后来,我们又启动了“西方休闲研究译丛”第二套丛书的工作,他一如既往地支持、鼓励、奖掖学术后辈。而这时期,休闲研究并未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理解与认同。2006年的夏季,我曾告诉他,教育部门的有关领导竟然对翻译“休闲”一词颇有非议,建议我们把leisure,译成别的词。听过后他说:有些领导可能因为学科背景不同,一时还难以弄明白,可以理解。但是,作为一个学者的关键问题是老老实实地做学问,在学术上要立得住。他的嘱咐实际上是指点了我的研究态度与方法,要想不被别人质询倒,你的学术根基必须牢靠。

2007年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成立,谁来擎起休闲哲学中国学派的旗帜?于光远、龚育之当时身体都不好,建议由成思危领衔来做。当我把这一讯息告诉他时,他一如既往、义无返顾地答应了。

  2008416日,由他主持了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第一次工作会议。他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已经筹备了几年,有同志担心对于一个二级学术组织我不会参加。其实,几级学术组织并不重要,主要是这个学科需要推动、需要发展,我愿意与大家一道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对未来的工作,我有下面几点想法。”

“第一点,于光远老先生曾写过一篇题目是“为发展休闲学中国学派而努力”的文章,这是对休闲学发展作的一个展望。虽然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是自然辩证法学会下的一个二级学会,多从哲学的角度对休闲学进行审视。但中国很需要休闲学,从学科建设角度讲,每一个学科都需要有它自己的理论体系,自己的范式,自己的研究方法,而这些都要在实践中逐步完善、逐步产生。我所说的“范式”含有三个层次:从世界观的高度提出的哲学问题;学科本身的基础理论和方法;理论应用问题。这三个层次互为关联的。对此,需要在座的各位各司其职来完成这些工作。可能需要十年至二十年时间才能形成。学科建设总是要有个目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于老的长远眼光,我们要取法其上,得乎其中。目前我们还是在探索的过程中。

第二点,关于休闲,我发表过两篇文章。主要是谈我对休闲本身的理解:“闲”就是闲暇时间,“休”就是怎么利用好闲暇时间。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一生的时间包括三个部分:为生活而谋生的时间,为吃饭、睡觉等生理需求所需时间,再有就是闲暇时间。随着社会的发展,闲暇的时间是越来越多。如何利用好闲暇时间是非常重要的。正如马克思曾提出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我觉得前两种时间里经历的是人生所必需要做的事情,而人们所喜欢做的事情则是主要来自闲暇时间。喜欢做的事情主要是出于个人的社会责任、价值观和爱好。?

休闲有助于社会和谐与稳定。闲暇时间每个人都有,但利用的好坏对社会的影响就各有不同。2003年我在对建筑业农民工宿舍情况的一次检查中发现,他们忙完一天的工作后就以打扑克、聊天、个别人去找小姐来消遣。他们这样消遣是因为没有被正确(的休闲观)引导。如果能被正确(的休闲观)引导,就不会这样。

第三点,休闲与人民大众日常生活方式联系密切。休闲的大众性不仅可以推动学术研究,还会在更广泛的意义上促进休闲产业的发展。休闲产业既可以丰富人们的闲暇时间,又可以创造新的产业链。休闲学研究也要关注这个领域。如何开拓休闲的途径?我主张按照小平同志的指示:大胆开拓,允许多看。对于别人的争议,要通过实践来证明可行与否。现在看来,休闲问题日渐受到重视,实际上有很多问题都是需要实践来证明的。

最后要讲的一点,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要干实事,包括出版、培训和交流。对于出版,刚才学术处也提到了最近几年的工作计划,鉴于我们的“译丛”已经出了第一套,将来我们还要出版第二套、第三套,以及对我们自己的学术成果都可以考虑出版,刚才说的杂志出版方案也挺好;培训方面,要扩大影响就需要进行培训;交流方面,像软科学研究会,国内、国外的交流是每年间隔进行都是非常重要的。通过交流,可以开拓休闲研究途径,建立休闲学自己的发展体系。”

这是他主持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第一次工作会议的讲话,至今读来,仍充满开启心智、点石成金的智慧与力量,为这个新生的二级学会指明了学科发展的方向和路径。

成思危与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秘书处会议合影

           成思危与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秘书处的同事合影

 

200910月,他出席了国际休闲社会学研究委员会中期会议暨2009-中国休闲与社会进步学术年会,在会上,他做了主题发言。

他指出:“我们的国家目标是在2020年实现小康社会的目标,在这个过程中,休闲问题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伴随小康社会的来临,人们的闲暇时间会更多,如何更好的利用是大问题。我们不要把休闲和经济发展对立起来,而应该看到休闲和经济发展之间有一个互相补充和相互促进的过程。我们也应看到休闲和人的全面发展是密切相关的,马克思一直讲人的全面发展,实现人的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人在社会中不仅仅是工作,他还有很多追求的价值观,追求其他方面的成就。那么,人的全面发展要有比较多的闲暇时间,并能正确地利用它。当然,研究休闲问题一定要和中国文化密切结合起来。中国有五千的历史文化,这些文化是中华民族特别的一种瑰宝。世界上更大文化发源地,它的文化都有自己的特色,所以中国的文化也有自己的特色。中国文化中的很多哲学思想与休闲密切,这是中国休闲的特色。但是,我们还要有一个开放的心态,如果一个国家不能开放,不能吸收,那么你的生命力是有限的,所以我们要吸收世界一切的先进文明的成果,融合到中华文化之中。实际上,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佛教就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在继承、开放的基础上,再搞创新,还要有一个不但的创新。因为不能创新的话,你就没有进步的动力……

每年,我们按照专业委员会既定的工作计划出书、出版工作年报、召开年会等等,都得到了他的全面支持与扶助。他为2008-2012五年间的《中国休闲研究学术报告》写序言,既是对学者们讨论的主题阐释他的一些想法,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激励正在从事休闲研究的人们。

2013年初,按照学会的章程,专业委员会需要进行换届。他给我发来了电子邮件,说道:很高兴得知你们为推动休闲研究做出的成绩。最近我因比较忙,身体又不太好,请允许我辞去主任委员的职务……

我回复了一封邮件:“请允许我和同事们向您多年来对中国休闲研究给予的支持和关注表示由衷的谢意和敬意,感谢您长期以来对休闲研究者和专业委员会的信任与提携。如果说,大家的研究取得了成果,那么,这里边蕴含了您作为一面精神旗帜所给予我们的动力和智慧……多年来大家从您身上感受到了力量、责任、使命。我和同事们一直感动在心。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和同事们当然不希望你请辞这个主任委员。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讲,我们有责任爱护您的身体和健康,作为老朋友我应更多地‘保护’您。我知道,常有大量的国事、国际交往的事等待您的莅临,甚至我们每年一次的学术年会都需要您劳神,怎能不影响您的身体和健康,这一点我比谁都知道,所以能体谅……”后来在几个主任委员的候选名单中,他推荐了中国科协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冯长根接任了休闲哲学专业委员会第二届主任委员。

这两年一般我会通过邮件向他汇报每年大家所做的工作。2015115日我发了一封邮件给他汇报上一年的工作,同时表达了给他庆八十寿诞的私家聚会,“时间可在春暖花开,大家在一起小聚”。他于次日回复:“谢谢你们的好意,到五月底再联系吧。”六月四日我从日本开会回来,发邮件给他和成幼殊大姐,邮件中我写到:“心里一直想着我们小聚的事情,遵成主席嘱五月底再联系。我因528-62日去了日本东京成城大学参加国际会议,刚刚回来,所以联系晚了几天。但是我在下周一(68日)将去纽约有一个文化交流,然后于616日飞回北京。那么我们的聚会就在617日之后吧。 定下时间,告诉我即可……”。当日傍晚,邮件是由他的姐姐成幼殊发过来的,写到:“思危那里,我今天上午刚通过电话。小聚的事先电话通气吧。”

……

712日一早打开电脑,几乎各大网站的头条消息都报道了“中国风险投资之父成思危病逝”。电话致成幼殊大姐,确认消息可靠否?这是令人扼腕的消息,这是突如其来的消息,这是让人久久回不过神来的消息。

据报载,611日,成思危八十大寿,中央统战部部长孙春兰为他祝寿。成思危赋诗一首《八十回眸》:“畅游人间八十年,狂风暴雨若等闲。雏鹰展翅心高远,老牛奋蹄志弥坚。未因权位抛理想,敢凭刚直献真言。功成名就应无憾,含笑扬眉对苍天”。这是八十载人生历程的回眸,亦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生的写照。

720日他的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从早晨九点至十点半,前来送行的数千人的队伍长长的,不断地绵延着。人们叹息“风险投资之父走的太匆忙”,也有人惊愕于“天妒英才”,而更多的人则称他是“股民的朋友”、“身处高位却正义直言”。我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李培林恰巧相遇,站在长长的送别队伍中感叹他的人格魅力,他在人民大众中留下的口碑,他为官一任的“鞠躬尽瘁但求无愧我心”的官德。

无论如何,作为一面旗帜,成思危留下的精神财富也将永远铭记于中国休闲学的历史中。

1996年12月第一届中国软科学大会照。由时任人民日报著名记者陈祖甲同志抓拍。